太阳又一次从那老牛背似的山脊梁露出了脸，山娃一夜没睡了，脑子里总是翻腾着爹昨夜的话：到什么地方也别忘了自己叫山娃！
山娃19岁，生在这石山萦绕的穷村子里，从小就要强，三年前考上了县里一中，今年又考上了城里的大学。穷山沟里飞出了金凤凰，不大的山村热闹起来，山娃爹也成了村里的名人。可山娃却老感觉爹不那样开心，总像心里有话似的又不说。好容易在山娃临走前憋出一句，还是被人摸不着头脑。
山娃就是携带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进的城。
山娃的宿舍里有四个人，除他，那三个都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，好在他们不排外，并没瞧不起山娃，可山娃自己有的瞧不起自己！他们说的，他不懂；他们玩的，他不会。山娃总感觉自己像只土蛤蟆，总想着要让自己变成他们那样儿。
山娃又睡不着了，手里揉弄着仅有些三百块钱。明天，一号床的杜宇过生日，说是要去夜店庆祝，山娃听说过夜店，据了解那里的东西贵死人，一杯水也要七块来钱，山娃想起了山沟沟里的家，想起了为供养他上学而早早出嫁的姐姐，还有辛辛苦苦拉把他长大，为了赚学费没日没夜的爹，一边是真的成为城里人的机会，一边是勒紧腰带过日子的家人，山娃有的犯难了，爹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来：到什么地方也别忘了自己叫山娃！是啊！山娃！山娃脑海中浮现山村周围那一座座的石山，那山都有棱有角的，从没见什么能把它磨平过，山上土地贫脊（瘠），也没见它们像南方的山一般花红柳绿，浓妆艳抹，它们有些是朴实，只是沉默，只是拼命地挤出微薄的养料来养活山下的人。山娃，山的娃儿，那一座座山的娃儿！山娃突然了解了爹的话，不仅仅是爹的话，还有很多很多。山娃睡着了，脸上携带笑，梦里他又一次爬上了那座最高的石山。
第二天，山娃平静的对舍友说：我不去了。看着他们怪异的目光，山娃知晓，从这一天起，他们要瞧不起自己了。可山娃也知晓，从这一天起，山娃自己更瞧得起自己了。他知晓，昨夜的选择，让他走上了一条另一样的道路，在随波逐流与坚守自我中，他首次做出了选择，像爹说的：到什么地方也别忘了自己叫山娃。
